杜剑峰
据
说，拍电影的时候，导演最怕同动物、孩子和水打交道。前两者不听指挥难以交流，而拍水戏技术难度大，更怕天有不测风云。不过，今年好莱坞竟有两部佳作同时齐集了这三个“高难元素”。《少年派的奇幻漂流》（Life of Pi）是著名华人导演李安的第一部3D作品。这部改编自加拿大作家扬•马特尔（Yann Martel）同名畅销书的电影，讲述了一个印度少年和一只老虎在海上漂流的故事。主演此片的印度男孩苏拉•沙玛（Suraj Sharma）之前没有任何演出经验。
《南蛮之地的野兽》（Beast of Southern Wild）则是本•杰特林（Benh Zeitlin)的导演处女作。第一次执掌导筒的杰特林大胆启用了一个全业余的演员阵容。影片中，六岁的奎旺赞艾•瓦利斯（Quvenzhane Wallis）扮演的女孩“玉米饼”(Hushpuppy)，在飓风过境后的水乡泽国同病弱的父亲，在一艘破船上相依为命。一群形若野牛的远古野兽则是贯穿影片的一个线索。
两部电影从制作到故事情节，有很多巧合、相似甚至互补的地方。主演都是少年，都是水上故事，都以野兽为线索，都是在讨论和思索人与神、人与自然的关系，都在通过具有奇幻色彩的故事探寻生命的意义。
在《少年派的奇幻漂流》中，印度少年将自己的名字简化成“派”，即“Pi”（π），他向同学强调圆周率是用来定义和计算所有圆的。这也许在暗示他要把自己的人生用来寻找世间万物生死轮回中永恒的意义。
在海难后的救生艇上，派向自己一直在寻找却始终看不清面目的上帝发出挑战：如果你真的存在，那么请在这场漂流中显露你的面目。
在影片的最后，我们知道这场漂流有两个版本。在第一个版本中，只身一人的派同一只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经历了一场奇异的漂流。上帝通过如梦如幻的荧光海，电闪雷鸣中的神光乍现，向派展示了自己造物的神奇，也向他证明了自己的无所不能：既可以用一场海难夺走少年生活中的一切，也可以在他濒临绝境的时候让漂流的救生艇靠岸。
派停靠的食人岛远观如一个躺卧的女性，也许是在暗喻这个岛是自然之母。岛上白天生机盎然，晚上酸腐的毒液却会溢满生命之湖。在这里，白天和夜晚的交替，正如世间的生死循环。
在这个岛上，上帝用花瓣中的一颗牙齿，提醒少年不要在生死轮回中迷失自己，要去寻找生命的意义。于是在上帝的指引下，派再次出发，并终于抵达了救赎的彼岸。
获救之后，保险公司派人来调查沉船的原因，派向他们讲述了他同“理查德•帕克”在一起漂流的经历。然而，来人不相信这个奇异的故事，于是派在病榻上又口述了漂流的第二个版本。
在第二个版本中，情节要简单得多，也更加黑暗。沉船之后，救生艇上没有虎和其它动物，只有四个濒临绝境的人。弱肉强食，强者得以生还。
成年以后的派在回忆自己的历险之前，告诉来访的作家，自己的故事会让他发现上帝。在影片最后，派让作家在两个版本的故事中做出选择。当作家选择了那个有虎的故事时，派微笑着提醒他，如果你选择了这个版本，那么你也就选择了相信上帝。
在影片的最后，每一个观众都面临着同那个作家和保险公司调查员一样的选择，但到底哪一个版本的故事是真的并不重要。
在有虎同行的故事里，上帝无所不能，无处不在，有神的指引，有脱离生死的救赎。如果你相信船上的“理查德•帕克”，你也就相信了上帝的存在。
而在人相食的版本中，人同野兽无异，船上没有上帝的位置。如果你选择相信后者，也就是选择了对神的怀疑。
派第一次见到老虎“帕克”时，觉得虎眼中有灵性的光芒。然而他的父亲却警告说，他从虎眼中看到的，是自己情绪心性的倒影。在漂流之旅的终点，老虎“帕克”离开倒在沙滩上的少年，没有回头便消失在丛林中。这样的安排，无疑是用来证明，“帕克”的确只是一个无灵性的动物。漂流中，派从“帕克”眼中所看到的愤怒恐惧，其实是自己心灵的映射。
你从这个故事中看到的，和派从虎眼中看到的，都只是你的本心。观众面临两个不同版本的故事所做出的选择，也是自己内心信仰的映射。
一个来自台湾的导演，一个印度少年的故事，用充满东方禅机的方式，让人们去接近西方的信仰。
而在《南蛮之地的野兽》中，一个美国导演，一群来自新奥尔良的演员，故事中却充满了东方式的对生命的礼赞。
在这部电影中，女孩“玉米饼”生活在贫困的丛林沼泽中，但是她和她的族人并没有为物质的贫乏所困，每日纵酒高歌，看烟花在荒芜的土地上绽放出绚丽的光华。在“玉米饼”的世界里，一草一木，动物和人，都蕴藏着宇宙的秘密。她相信自己是构成这个无穷宇宙的一个小小碎片，虽然小，却不可或缺。
当飓风来袭，水面上升，远古的冰川融化，冰封的野兽复活，成群出现在旷野中。年老的野兽体力不支，年轻的野兽以其尸体为食，然后继续前行。
“玉米饼”的父亲离开了世界，但生命在她的身体中得到延续。象征着原始生命力的野兽来到“玉米饼”面前，向她屈膝拜倒。同“少年派”的故事不同，在“玉米饼”的世界里，生死轮回并不会让人迷失，因为生命本身便是最值得歌颂的。
《少年派的奇异漂流》在上映后获得了广泛好评，《阿凡达》导演卡梅隆称这部影片是3D电影制作上一个里程碑式的作品。目前很多媒体都认为这部影片同斯皮尔伯格的传记电影《林肯》一起，将会是明年奥斯卡最佳影片的有力竞争者。
《南蛮之地的野兽》虽然是一部独立制作，简陋的特效让人想起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但精彩的故事和演员出色的表演已经帮助这部影片获得了圣丹斯电影节的评审团大奖，在明年的奥斯卡上应该也会得到一些肯定。
（作者杜剑峰现在美国从事生物医学的博士后研究。在工作之余，一直关注美国的政治和文化，尤其对美国总统竞选和娱乐工业有浓厚兴趣。文中所述仅代表他的个人观点，您可以通过新浪微博与作者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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